傍晚时分,陈瑾湛从书院出来。
还没坐上马车,就见一位身姿挺拔,英俊非凡的年轻男子向他走来。
他虽穿着粗布长衫,却气质卓然难掩书卷之气。
目光清冷,透着几分不符合年龄的沉稳。
能有这份气度的年轻人,一般都出生在高门贵族,或者有着雄厚家族背景的世家之子。
今日他在一个庶族子弟身上看到,实在难得,心中不免有些意外。
陈瑾湛并没像往常那般,因不愿与陌生人打交道,而无视来人离开。
他下意识伫立在原地。
对方也在距他四五步之遥停了下来,欠身一礼道:“寒门学子谢书淮拜见先生,学生斗胆自荐前来,希望先生能给学生一次入书院的机会。”
陈竟湛目光带着审视,问道:“入书院?山长同意,交束脩即可。”
“不必来寻我。”
谢书淮直起身子后,又是抬手一礼,“多谢先生提醒,那若是孟大人吩咐,有事便来寻先生。”
“不知先生,是否愿意给学生这个机会。”
陈瑾湛双眼微眯,一向温和的神色骤起寒意,再次认真端详起这个后生来。
他在官场多年,还是第一次看到举荐自己却不卑不亢的人。
这样的人要么才学不凡,能力出众。
反之便是哗众取宠,为了博人眼球。
谢书淮目光坦荡,迎着陈竟湛的打量。
霎时后,陈瑾湛问道:“你科考到何步?”
谢书淮从容答道:“回夫子的话,今年三月会试落榜。”
陈瑾湛嘴角微扬,眼底涌起一抹冷嘲,“我带的学生都是落榜之士,你并无特别之处,只怕要让你失望。”
话落,抬脚要走,心中有些失望。
“先生请留步,学生落榜与旁人不同。”
谢书淮脚步未动,语气笃定,“学生落榜不是自身的原因,而是外在的。”
陈瑾湛猛地转身,神色复杂眼中有片刻挣扎。
沉吟一息,说道:“上马车,随我走。”
马车停在,离书院不远的一处幽静雅致的别院。
谢书淮紧跟在陈瑾湛身后,进了院子。
让他意想不到的是,并没想象中的奢华,反倒处处透着简朴。
院中佣人不多。
谢书淮猜到,此处定不是他平常的居宅。
陈瑾湛径直带着谢书淮入了书房。
请谢书淮落座后,陈瑾湛直奔主题。
“我要考一考你。”
“陈某拟的题目便是,详谈兴国安邦之要略。”
“只考一场四书义和经史策问,今晚亥时之前答完就可。”
他边说边奋笔疾书起来,片刻后,题目便跃然于纸上。
身边的近侍把题目递给谢书淮。
谢书淮起身双手接过,躬身一礼,“多谢先生。”
陈瑾湛回书院还有要事,对身边的近侍吩咐道,“今日你便留下,替谢公子准备笔墨。”
“是,老爷。”
是夜,等陈瑾湛从自己居宅忙完回到别院,已是戌时六刻。
离他所说的亥时,还差两刻。
他怕打扰到谢书淮,并没直接进书房。
本欲先到客房等候。
人一进院子,近身侍卫便迎了上来,“老爷,谢公子戌时二刻就答完了题卷了。”
“此时,正在书房等候。”
陈瑾湛一脸惊讶,神色却有几分欣喜,疾步来到书房。
谢书淮起身相迎,并呈上他宽大的数尺答卷。
陈瑾湛第一眼便被谢书淮,工整匀称圆润的楷书字体所吸引。
他笔力清秀刚劲,一笔一画无不透露出他扎实的书法功底。
再仔细一观,他治国策论见解独到逻辑严谨,论证充分。
文章结构精巧,情感细腻文采斐然。
陈瑾湛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晕。
看一次,他心中已有了答案。
再次观阅,纯属欣赏。
放下书卷后,陈瑾湛果断道:“你明日便来云香书院,束脩之事,我会替你解决。”
谢书淮目光沉沉,神色平静。
“多谢先生,学生告辞。”
陈瑾湛看得如此沉得住气,心中十分满意,“好。”
谢书淮离开后,近身侍卫才开口问道:“老爷,你相信太傅大人认识谢公子。”
陈瑾湛手持茶盏,轻笑道:“这个不重要,重要的是岳父大人身边正缺这样的人。”
“我不能为他分忧,替他物色合适的人选,也算尽了自己一份力。”
“去查查此人的来历。”
“是。”
回到家中,已是深夜。
崔氏和林玉禾都没睡。
谢书淮闷不吭声出去一整日,怎能让人不担心。
看到人平安回来,崔氏训斥道:“淮儿,你去了何处,也不让人带信回来。”
“你知不知道,我们有多担心。”
林玉禾没有说话,立在崔氏身边。
谢书淮抬眸时,正好对上她担忧的目光。
两人四目相对后,又各自移开。
崔氏还不停唠叨着,“不是说只去书肆交书吗,怎么这么晚才回来。”
“我方才和玉禾,打着火把在路口等了许久。”
面对崔氏的怨言,谢书淮只轻描淡写回了句,“娘,从明日开始,孩儿便能去云香书院就读了。”
崔氏愣在原地。
林玉禾更是不敢相信,他自己愿意去云香书院。
往日祝锦文来劝了几次,还承诺先帮忙垫付束脩。
谢书淮都无动于衷,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。
莫非,他真的相信了自己的话。
谢书淮进了灶房,端起锅里温着的饭菜。
崔氏犹豫道:“淮儿,今日你出去一天,就是去借束脩了。”
“你借了多少银子。”
谢书淮把饭菜放到案桌上,转身看向崔氏,“娘,孩儿没借银子。”
“孩儿不用束脩。”
这一下,别说是崔氏,连林玉禾都惊呆了。
还有这样的好事。
只要没借银子,崔氏当然高兴。
也没再多问,叮嘱两句,就回了自己房里。
林玉禾却磨蹭着不愿离开,听到崔氏关了房门,她不死心问道:“你不会再去京城冒险了对吗?”
谢书淮手上夹菜的动作一顿,冷声道:“我的事与你无关,你无须多问。”
林玉禾也不甘总是被他冷言相向,反驳道:“我知道,你的事与我无关。”
“可你的安危,却和我肚里的孩儿有关,我是替我孩儿问的。”
“答不答是你的事,反正我问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