侠客文学约莫半月后，港口，苏若就要乘上去往法兰西的船只，她瞧着母亲背过身暗自抹眼泪，父亲则是看了她一眼叹息地对她摆摆手。
上船的那一刻，她站在走道上，仿佛瞧见不远处有着晏南衡的身影。
正视一瞧，却是自己晃了眼，她昨夜无眠，脑海里都是两人成婚那日的场景。
晏家的客人，都对她和晏南衡表以最诚挚的祝福：永结同心，白头偕老。
却不想，结得快，分得同样快。
晏南衡像是在她心底扎了根，原来爱与恨都能转换得如此自然。
苏若知晓，由爱故生忧，由爱故生恨之后，她需要时间来疗伤。
“小姐，东西都让船上的伙计安置好了，就是要的安置费多了些。”随身的丫头如此对她道。
苏若淡淡一笑，让丫头莫要介怀这些小事：“多花了些钱，图个心安。”
“小姐，我有件事和你说。”丫头见她脸上有了些许笑容，小心翼翼地看着苏若，如此道。
她看向丫头，问：“说吧，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吞吞吐吐了？”
“我好像瞧着姑爷了。”丫头说得异常婉转。
苏若的视线再次落在了港口岸处，她才意识到，方才并不是她眼花。
晏南衡在城内的权势不小，想要知晓和她有关的消息并不是难事，甚至只要他想了解，那么她的一举一动都会传入晏南衡的耳中。
也许出于一种本能，从小她就像现下这般在人群中寻觅着属于晏南衡的身影。
直到晏南衡那熟悉的样子展露在她的视线之内，苏若才条件反射地想要避开那鹰厉的眸子。
他穿着一身青墨色的长衫，英气的五官总是那么出众，他一动不动地朝她这里望着。
苏若的心，再次感觉到疼痛，有的人总在不经意间就能让你感觉到锥心刺骨。
晏南衡似乎说了一句什么话，她读不懂唇语，也不想再像以往那般去猜测他的心思。
苏若强压下内心的不适，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，转身进了船内。
转身之际，却已然泪流满面。
晏南衡，多希望从未遇见过你，如此，爱也罢，恨也罢，都与你无关。
可惜，世界上没有假设，更没有后悔药。
船只发出起航声，晏南衡望着浩瀚的海面船只越行越远，从袖口中掏出了苏若离开晏家时留给他的信。
信笺上只有两句话：画楼云雨无凭，此后锦书休寄。
她真真的要和他一刀两断了，就连音讯都不许他带给她，两人走到了尽头，他有着分不开的责任。
晏南衡不知在风口中站了多久，直到身边的下人上前叫了他一句：“三少，该回去了。”
他这才反应过来，缓缓转身，却在迈出步子的那一刻，将那张信纸狠狠地撕得粉碎。
……
春去冬来，时间如白驹过隙，初七晚上晏公馆下人们忙坏了。
明儿个就是腊八，晚上要准备好食材，洗米，泡果，剥皮，去核……半夜时分就开始熬煮腊八粥。
老祖宗房里的腊八粥是晏南衡亲手端过去的，老祖宗的身体自从大病之后一天不如一天，尤其心中过去不失去重孙的痛苦，至今都未真正原谅晏南衡。
“奶奶，你就喝点吧。”晏南衡不知讨好过老祖宗多少次，老祖宗还是摆摆手，让他端走。
老祖宗闭着眼，嘴上却问他：“你打算何时再娶，我在世的日子还能瞧见四世同堂么？”
“奶奶！”晏南衡的语气里显然对再次成婚，有所抗拒，“前头不是有大哥和二哥么。”
“她留洋还未回来？”老祖宗是闭门却什么消息都逃不过她的耳。
晏南衡沉默，过后才回答：“听苏公馆的人说，开春就回来了。”
“既然忘不掉她，就好生找回来，那孩子当初爱你爱得死心塌地，对你的感情差不到哪里去。”老祖宗说这话的时候才睁开眼看着晏南衡。
晏南衡没有给出回答，好生喂了几下老祖宗腊八粥，这才离开。
他回到房内，从她离开之后，他便再也没住过当初两人的新房，睹物思人总是那么灵验。
一年都过去了，他如今仿佛还能闻到属于她身上的女人香似的。
下人总是定时打扫这房间，一切设施都不曾动过，梳妆台上还摆放着两个人的黑白婚照。
上面的他面色紧绷，她却一脸欣然的笑意，娇美动人的脸庞，让他禁不住地伸手触碰照片。
晏南衡的心被思念占据着，一日不见如隔三秋，他和她之间已经横跨了多少个三秋？
“三少，可找着你了。”林秘书从外头跑进来，面色匆匆，也未敲门。
晏南衡微微拢着眉，看向他：“怎的走得这般急？”
“查到了，少夫……”人字还未说出口，林秘书意识到自己嘴快还未改变对苏若的叫法，立马换了个叫法，“苏小姐回国后，要去女子学校任教，就是新街办的那所教会学校。”
“路易斯创办的那所？”晏南衡问。
林秘书点点头，应声：“对！”
“上次路易斯要和坊间谈生意，应了么？”晏南衡像是想到了什么，再次问道。
林秘书摇摇头，回道：“没！三少你当时说，他要输出到西方去，数量要求多，点翠首饰本就是慢工出细活，供应不了，便作罢了。”
“应下来，要多少，都答应。”晏南衡的话，让林秘书听后微怔，多少都答应么？
确定自己没有听错，林秘书才去往路易斯那里谈生意。
……
城内繁花满天，尤其是杜鹃开得热烈，苏若换了短发，一身洋裙，回到苏公馆的时候，父母险些认不出来她。
母亲拍着胸口，嘴里碎碎念‘菩萨保佑’，又对她道：“可算回来了，上次在商铺买珠宝的洋人说法兰西暴乱，我和你父亲整夜睡不着觉。”
苏若紧紧抱住母亲，安慰道：“我这不好好的出现在你面前么，好啦，以后就陪在二老身边，哪儿都不去了。”
苏若说完话，看向父亲，父爱如山，却不溢于言表，只是用疼爱的神情望着她。
“我让下人多准备些你喜欢的菜……”苏母没说完。
苏若赶忙道：“不必忙活，我还要去学校报道呢，路易斯是个特别严谨的……商人。”
洋人认准钱也认质量，回国之前她和路易斯通电，对方就叮嘱她，要按照教会学校的时间安排来教书。
“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你。”苏父嘟囔了一声。
苏若笑了笑对父亲道：“父亲，你这般是会宠坏我的，法兰西所有的父亲可不给孩子包办一切哦。”
苏父这才噤声，苏若准备好，便乘车去了教会学校。
她没想过会在学校碰着晏南衡，本能的躲避，还是未逃开晏南衡的视线。
晏南衡的身边就站着路易斯，两个人原本谈笑风生，晏南衡的视线落向苏若，路易斯停止了声音也朝她看过来。
路易斯见到苏若很高兴，走到她的面前，直接拉住了苏若的手，亲吻了一下她的手背，并且将她带到晏南衡的面前做介绍。
洋人不似国人那般保守，握手和亲吻手背都是礼节。
苏若紧蹙着眉头，真是冤家路窄，她硬着头皮上前。
她对晏南衡避之不及，视线一直不敢和他直视，不过，苏若却感觉到晏南衡威逼的视线一直锁在她的脸庞。
最后视线缓缓下移，落在了她的手上，此时此刻，路易斯的手还未从她的手上拿开。
“这是晏家三少，我的生意伙伴。”路易斯指着晏南衡对苏若如此道，紧接着，又指着苏若对晏南衡道，“我请的老师，漂亮的苏若小姐。”
苏若异常尴尬，路易斯哪里知晓，她和晏南衡之间过往的情感纠葛。
晏南衡眼底稍显过对路易斯赞美语言的不满，不过，即刻隐去。
“我认识她。”晏南衡的话毕，苏若有些惊讶，她没想到晏南衡会当着路易斯的面，说这样的话。
两个人早已桥归桥路归路，装作不认识才对。
她脸上淡然的笑就要挂不住，路易斯却在这个时候意外道：“是么，苏小姐才回国，我还以为你不认识。”
苏若见晏南衡笑而不语，视线却不曾从她身上转移过。
他接下来的话，让苏若无所适从。
晏南衡直截了当的对路易斯道：“她是我前妻。”
前妻这个词，让苏若有些硌心，却是事实，无论是苏若还是路易斯听后都尴尬得够可以。
路易斯立马放开了苏若的手，苏若对路易斯礼貌道了一声：“若没什么事，我先去里头了。”
“去吧。”路易斯点点头。
晏南衡瞧着她快速的步伐，看来，她和一年前离开他一样，抗拒他的情绪，如此浓厚。
苏若被安排去教法文，下学后，她就要乘黄包车回苏公馆，前脚刚迈出学校大门，下一刻就被人长手大力一拉。
她进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，那么熟悉，却又那么陌生，如此古怪的感受。
“我好想你！”四个温吞的字，从晏南衡的口中传出，进入了她的耳中。